150余萬冊的古籍存量，255部入選《國家珍貴古籍名錄》，山西一直以擁有浩如煙海的古籍善本而自豪。中國古籍保護工作專家委員會主任李致忠稱：三晉古籍用“價值連城”四個字根本不足以度量其珍貴價值�！凹垑矍辍�，是用來形容古代手工制作的宣紙的詞語，本是夸贊古紙流傳久遠;然而，對于很多珍貴文獻來說，千年也意味著其“大限”將至。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僅山西省圖書館就有近4萬本古籍急需修復。
但是，由于“入行難收入低，工作不討喜”，與亟待修復的古籍相比，山西專業(yè)的修復師少得可憐，如果一本本去修補破損古籍，需要數(shù)百年時間，山西古籍已等不起。
古籍修復，如何擺脫勢單力薄的現(xiàn)狀，如何吸引更多的人投身其中，如何讓文明的記憶依然可以觸摸?我們在努力尋找答案。
燦爛的三晉文化，為山西留下了上百萬冊珍貴古籍，其數(shù)量和質(zhì)量都位居全國前列。這些浩如煙海的古籍善本，既是三晉悠久歷史的驕傲，同時也意味著我省古籍普查、保護和研究的任務艱巨與緊迫。山西省圖書館副館長王開學直言不諱地表示：山西古籍修復已是一個等不起的工程，數(shù)以萬計的珍貴善本急需修復。
古籍汗牛充棟，保護刻不容緩
記得2007年就山西古籍保護一事采訪王開學時，當時還是省圖古籍部主任的他，對山西古籍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都贊不絕口。時隔四年，當記者再次見到他時，這位多年從事古籍保護工作的專家，卻總在反復強調(diào)一個問題：山西古籍雖然數(shù)量眾多，質(zhì)量上乘，但保護已刻不容緩。
“目前全國古籍存世數(shù)量約為3000萬冊，其中三分之一破損嚴重。我省基本上也是這個比例。目前我們正在分步驟、分層次搶救那些最有價值、破損嚴重的古籍�！�
王開學告訴記者，他們把古籍分為善本古籍和普本古籍兩種。善本古籍一般指乾隆六十年以前的文獻，而善本又被分為三個級別，一級古籍要追溯到元代以前。
“譬如我們館的鎮(zhèn)館之寶《佛說北斗七星經(jīng)》，它是北宋雍熙3年宋絳州郭下宋守真寫造，趙寓雕刻，刷印后廣施于眾，是目前省內(nèi)發(fā)現(xiàn)最早的宋代雕板印刷品，也是當前存世的海內(nèi)孤本。”王開學告訴記者，像《佛說北斗七星經(jīng)》如此珍貴的古籍善本，山西省尚無一人可以修復，都是國家圖書館派專家免費修復。
“現(xiàn)在我們山西可以修復的古籍，一般都是二三級的善本和普本。即使是二級善本，也只有兩個資格老的修復員才能修復。而我省目前有150余萬冊古籍，山西省圖書館有30萬冊，其中僅珍貴善本就有4萬多冊。這些善本大多年代久遠，老化破損嚴重，急需修復。而山西省專業(yè)的古籍修復人員只有十名，他們所要面對的是上百萬冊的古籍，其工作難度可想而知�！�
據(jù)王開學介紹，他們將需要修復的古籍分為急需修復的、必須修復的和可以修復的三類。目前僅山西省圖書館急需修復的就有上萬冊，僅有的十名修復員，不僅承擔著本館的古籍修復工作，還承擔著全省其他地方古籍的修復。王開學說，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山西的古籍修復才剛剛起步。
千年，紙張壽命的極限
民間有“紙壽千年”的說法，意思是說，紙張的保存時間到了千年，就是一個極限。照此推算，宋元年間的古籍善本已接近這個年限了。
“都說千年是紙張壽命的極限，事實上很多都達不到這個水平。過去古籍所用的手工紙纖維韌性較好，且只是一面有字，老化破損尚可修補。而民國以后的機制紙由于工藝和成分不同，上世紀50年代的報紙現(xiàn)在已經(jīng)脆得不能翻了�！蓖蹰_學告訴記者，保存不善和其他人為因素，也是縮減古籍壽命的原因。比如一些地方無法提供恒溫恒濕的保存環(huán)境，甚至長期堆放在地上，文獻的壽命因此大大縮短。
“目前，古籍保存所需要的環(huán)境問題，破損古籍的修復問題等等，都長期提不上議事日程。特別是高校圖書館在古籍保護方面，由于長期沒有適量的資金投入，古籍保存環(huán)境長期落后于公共圖書館。一些著名的高校，嚴格地說，并不具備保存古籍的條件。比如在南方的夏季，書庫里沒有空調(diào)，悶熱潮濕，人一進去，汗如雨下，拿書出來，衣服全部濕透，這種環(huán)境對古籍的保存非常不利。”
“適當修復延長破損古籍的壽命，是最好的搶救。而和其他文物一樣，古籍修復首先要遵從的原則是‘修舊如舊’，即重點搶救那些影響古籍壽命的、必須修整的地方，對破損不嚴重的地方盡量不動，以保持古籍的文物價值和資料價值不受損失�！�
王開學說，古籍修復是一門既費心又耗時的“拯救藝術”，必須科學、規(guī)范，防止不可逆的“破壞性修復”。這就要求修復人員不僅要有修復技術，還要有古文、生物、化學等較廣泛的知識。
“如此高標準的要求，直接造成了專業(yè)修復人員的嚴重不足。就以三分之一破損率計算，我省有50萬冊破損古籍，而現(xiàn)有修復人員少得可憐。山西省古籍修復中心成立時，我省專門從事古籍修復的人員只有兩名，去年經(jīng)過培訓增至10人左右。專業(yè)修復人員的缺乏是我省古籍保護面臨的最大難題�！�
古籍修復，“良醫(yī)”稀缺
50萬冊的古籍急需修復，十個人的修復隊伍，如此強烈的反差，讓人對山西古籍修復的現(xiàn)狀不免有些擔憂。但王開學說，山西的古籍修復人數(shù)在全國來說，還屬于比較多的。
魏清是省圖古籍修復中心的老員工了，在她看來，這份工作之所以從事的人少，主要是由于當前社會對古籍修復行業(yè)的認可度尚低�！肮偶迯褪且豁棙O其繁瑣、枯燥的工作，工作量的大小依古籍破損程度的輕重而言。有些古籍破損嚴重，修復人員要經(jīng)過一個星期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完成。而對應這樣的一個工作，卻沒有一個好的待遇。就目前省圖的十名修復師來說，只有兩名有正式編制，待遇即使加上崗位津貼也只有兩千元左右，這是造成修復人員青黃不接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古籍的保存現(xiàn)狀還沒有廣泛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和重視�！�
魏清說，認可度高不高，從業(yè)人員和行業(yè)收入是兩個重要的標志。“國內(nèi)很多人還將古籍修復視做一種工匠手藝，與國外大致等同于大學教授的收入水平相比，我們國內(nèi)修復人員的月收入?yún)s只有2000元左右。這直接導致一些優(yōu)秀人才拒絕從事這個行業(yè)，這也勢必會限制整個行業(yè)的發(fā)展。只有讓修復行業(yè)的收入實現(xiàn)合理歸位，才能從根本上理順供求矛盾。”
社會認可度低和待遇低是造成古籍修復人才青黃不接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過高的門檻，也是古籍修復人員稀缺的重要瓶頸�！肮偶迯筒粌H是個技術活，還需要修復人員具備古籍的基本知識、古籍書史、古文知識、版本目錄學等學科知識。比如紙張變脆是因為紙張變酸，修復人員要能測試酸堿度并配制藥水;要能區(qū)分紙張的類別，是宣紙、竹紙還是皮紙，應盡量選用與原著一樣或相近的紙;古文基礎好，才能做到快速拼接破損頁面。但全省具備這樣專業(yè)素質(zhì)長期進行古籍修復的人員只有兩三名�！�
古籍修復，如何擺脫勢單力孤?
如今，入行難，收入低，工作不討喜已經(jīng)成為這個行業(yè)最大的障礙。那么，如何才能擺脫這種勢單力孤的窘境，讓更多人加入到這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工作中來?王開學直言不諱地說：“一需要提高全社會的古籍保護意識，二必須提高古籍修復人員的待遇、改善他們的工作環(huán)境�！薄肮偶迯褪且豁椑溟T專業(yè)，在古代，古籍修復人員被稱為修復匠，可見當時的古籍修復工作被人們看為一種勞力勞動。而如今，我們必須糾正這個看法，要讓全社會知道，古籍修復人員并不僅僅是一個匠人，他們是一群拯救藝術的綜合性人才。”
民以食為先，提高修復人員的待遇，改善他們目前的生活工作狀況是吸引更多人參與其中的一個重要前提。“古籍保護既繁重又責任重大，我們的工作人員在待遇低的情況下還承擔著極大的歷史責任，現(xiàn)有的收入很難與工作成正比。”
王開學認為，除了提高社會認可度和提高收入外，古籍修復人員也應該不斷提高自身專業(yè)素養(yǎng)和水平，加強培訓�！澳壳�，我省古籍修復中心對于人員的培訓主要通過三種方式來實現(xiàn)：送出去，吸收全國各個地方古籍修復的先進技術;省內(nèi)集中培訓，由于在本省進行，古籍修復人員的參與度高;基層實地點對點、面對面的輔導。古籍保存的現(xiàn)狀要求我們必須具有一支專業(yè)的團隊，加快人員培訓速度，提高人員培訓質(zhì)量，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重要任務�！�
山西古籍保護多項“零”的突破
雖然上百萬冊急需保護的古籍和修復人才的嚴重缺乏仍是我省古籍保護面臨的最大難題，但近年來，我省在搶救和保護古籍工作有了多項“零”的突破�！拔沂∠群蟪闪⒘耸」偶Ｗo中心和全省古籍保護工作專家委員會，并于2009年成立了山西省古籍修復中心。同年12月，該中心被正式命名為國家級的古籍修復中心，成為全國為數(shù)不多的幾家國家級修復中心之一。這背后凝結著省圖人幾十年來對古籍保護所付出的心血。”
據(jù)王開學介紹，多年來，古籍保護一直是山西省圖書館的工作重點。從普查到保護，省圖幾代人，為山西的古籍保護事業(yè)付出了全部心血�！澳壳�，我們將省里撥給的280萬元資金全部用于古籍保護，這在全國是很罕見的。利用這筆資金，我們精心打造了我們的古籍修復隊伍，200多平方米的修復室，在全國都是首屈一指的。此外，還引進了一系列的現(xiàn)代化修復設備，加強了修復效率�！�
除上述工作以外，王開學說，他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開展了多次古籍修復人才培訓班，將全省各地的古籍修復人才集中到一起培訓。“2009年，我們承辦了兩次國家級的古籍培訓，期間還舉辦過多次全省范圍內(nèi)的培訓。在培訓的過程中，我們也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塑之才。像省圖目前的10個修復師，最少也參加了3個月的培訓，其專業(yè)水平有了很大的提升�！�
雖然培訓班的舉辦提高了山西古籍修復人員的專業(yè)水平，但也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這主要是人們的認識問題造成的，每次開辦培訓班，都是省圖出錢，負責地方培訓人員的所有費用，但往往是人來了，心卻不在這里。大多人都是為了應付差事，很少用心聽講。這就說明地方古籍保護單位對古籍保護的意識還很淡化，而要讓古籍保護引起全社會的重視，還需要一個過程�！�
雖然過程是漫長的，但王開學說，既然被命名為國家級古籍修復中心，就要對得起這個名號，擔負起古籍保護的重任。
古籍保護：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如今，在相關部門和人員的共同努力下，山西的古籍保護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我省的古籍修復工作也一直走在全國先列。但在王開學看來，這些成績不足為道，關鍵問題還是將山西古籍傳承發(fā)揚下去，使其得到更好的保護�！肮偶侵腥A民族的寶貴精神財富，保護和利用好珍貴文獻典籍，對于繼承和發(fā)揚民族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增進民族團結和維護國家統(tǒng)一，增強民族自信心和凝聚力，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都具有重要意義。”而談及如何保護古籍，王開學說，我們應該本著一個不遇良工、寧存舊物的基本原則�！拔覀儸F(xiàn)在做的保護，準確的概念是搶救。在過去的觀念里，只要火不燒，水不淹，防鼠防蟲，就算是保護古籍了。古籍保存所需要的環(huán)境問題，破損古籍的修復問題等等，都長期提不上議事日程，我們目前迫切需要制定古籍保存的環(huán)境標準，投入專項資金，盡早改造不合格的古籍書庫和提高修復從業(yè)人員的工資待遇�！薄肮偶豢稍偕�。當我們受人力物力所限時，最好的保護方法就是‘懸擱’。古籍保護的原則是‘最少干預，整舊如舊’。最好的保護便是傳承，希望古籍修復這種古老又極具現(xiàn)實意義的技藝能早日得到社會的認可，也希望更多的青年人能夠加入到古籍保護的行列中。古籍保護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業(yè)�！蓖蹰_學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