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嶺北麓的周至縣九峰鄉(xiāng)，一提起起良村的退休教師劉曉東，不少人都會豎起大拇指稱贊不已。按說，兒女均已成家立業(yè)的他本該到了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的時候。但他卻把自己的余熱全部投入到了家鄉(xiāng)傳統(tǒng)古法造紙工藝的恢復和搶救上。如今，在由他出資建立的“起良蔡侯紙坊”里，那些曾經(jīng)瀕臨失傳的蔡倫造紙工藝流程，在民間藝人們的手中不僅能夠原原本本地展示出來，還能原汁原味地造出純楮穰皮的優(yōu)質(zhì)麻紙。
春節(jié)，記者慕名拜訪了劉曉東并專門參觀了他的“蔡侯紙坊”。一走上起良村村口小橋，就能看到有人穿著雨鞋雨褲、站在齊膝深的河水中，將手中的樹皮來回地在河里淘洗著，冰冷的河水將他們的雙手凍得通紅通紅的。一問才知道，這其實是造紙的一道不可缺少的工序，叫淘道子�！ �
走進造紙作坊，大大小小的手工造紙所用的工具一應俱全。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要憑借這些看似笨拙、簡陋工具造出一張張紙來，實在是難以讓人相信的。因為正值進料時節(jié)，記者無緣看到古法造紙工藝全部過程，但還是有幸見識了手工造紙的部分工藝環(huán)節(jié)。運用杠桿原理做成的類似木質(zhì)大錘的大家伙，是以腳踩為動力的，是用來把“淘”過的皮子反復砸成餅狀的，稱之為“兌”；埋在地下用石板做成的一個大頭小尾、上淺下深的池子，是專門泡制用鍘刀切過紙漿的，以便撈紙用的，稱之為“紙漢石”；池子旁邊的燒水小爐子，是為造紙匠人們撈紙時，用來在熱水盆里暖手的，稱之為“紙漢鍋”；一尺見方形木質(zhì)框格，專門用干楸木做的，是用來安置撈紙簾子的，稱之為“下子”；下子上用的精巧細密如簾子一般的東西就叫“簾子”。
據(jù)藝人們介紹，“簾子”使用的材質(zhì)不僅特殊，而且制作工藝也最為復雜。一是要選用實心竹子，按照下子長度在篾床反復拉修，直到成直徑為一毫米細絲，用食用菜油炸后待用；再用馬尾絲來編制，為了確保均勻和平衡，一般要用重量相等的黃土泥做墜子。一般而言，即使是手藝精巧藝人，要完全單獨做成一個簾子,也足足需要一個多月�！ �
在作坊，還有一口修在露天低洼處的大蒸鍋�？吹接浾叩囊苫�，造紙作坊的負責人劉曉東告訴記者，因為蔡倫古法造紙的原料是枸樹皮。秋末冬初枸樹剛落完葉，枸樹皮質(zhì)纖維厚，失水而剝不下，需要人工蒸煮后才能剝下,也稱為蒸穰皮。蒸穰皮的特點是：穰厚纖維多，皮表層的黑色皮層經(jīng)過蒸后自然脫掉。造出的紙色白,又稱白毛邊紙。他指著鍋邊的長約2.5米、直徑為1米的圓柱形筒套說，那就是用桐木制成特制蒸籠，每次可以蒸500—800斤。為了減輕大家勞動強度，如今降低了蒸鍋的高度。
據(jù)起良村的老人講，原先全村95％的人都在造紙，幾乎家家都有紙坊，朝廷還因此免去了該村所有的田賦稅收，故得名“起良”村，意即舍棄糧賦之意。但由于這古老的手工造紙術(shù),操作工序十分復雜，出一張成品紙要經(jīng)過36道大工序和72道小工序,而且基本靠人力完成，需要付出超常的體力才能完成。在起良村，過去的家庭婦女們除了要做日常家務外，還要從早到晚幫助家里人在土墻上曬紙，也就有了時至今日仍在周至戶縣沿山一帶流傳的諺語“有女莫給起良村，從早到晚立墻根”。解放后，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許多年輕人都嫌這活苦累，又沒有多少利潤,都紛紛放棄了這一傳統(tǒng)的手藝。到了改革開放以后，村里僅有的劉德漢一家造紙坊也未能幸免，造紙用的工具也被廢棄而全部都破壞了�！ �
當記者問及這些工具是如何收集和準備的，答案是完全按照原來規(guī)格重新做的。且不說花去的費用，單要通過那些老藝人們的記憶要把這些東西原模原樣重新恢復就不容易，有的幾經(jīng)周折做成了，卻不合格，只好拆了重做。為了尋找撈紙用的“紙漢石”，劉曉東幾次深入到耿峪溝幾十里，找回了石板；為了找制作下子的材質(zhì)干楸木，劉曉東不顧年邁冒著風雪，跑遍了周邊幾個鄉(xiāng)鎮(zhèn)，才找回了幾個板頭；為了尋找制作簾子馬尾絲，劉曉東先后托朋友在寧夏、內(nèi)蒙古、河北幾地來回奔波……
在作坊里，還有一張保存至今用起良手工麻紙制作的清代道光年間的地契。記者注意到，雖已經(jīng)過了上百年的歲月，那手工麻紙除了顏色略顯陳舊外，和新制的手工麻紙并無兩樣，捏在手里光滑并富有韌性，稍作用力竟然也撕不破，微微泛黃的麻紙透露出古香古色的清韻�！ �
“在咱這代手中把老祖先的手藝失傳了，咱對不起先人。”在談到一心要恢復“蔡侯紙坊”的初衷時，今年61歲的劉曉東感慨地說。從去年農(nóng)歷3月16日生產(chǎn)出第一張蔡倫紙，到現(xiàn)在每天已經(jīng)能生產(chǎn)500多張，并沒有產(chǎn)生過太多的經(jīng)濟效益。為了這個“蔡侯紙坊”，劉曉東除了把自己的收入全部投入進去之外，還把自家的兄弟和族人也拉了進來�！ �
如果只站在經(jīng)濟角度，“蔡侯紙坊”的存在和那些微不足道的產(chǎn)量顯然已經(jīng)不能跟上時代發(fā)展的步伐了。在談到“蔡侯紙坊”存在的價值和以后打算時，劉曉東認為，起良村古法造紙工藝已經(jīng)得到了不少專家學者的肯定，而且作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一部分是不能單純用經(jīng)濟效益來衡量的。只要有益于文化遺產(chǎn)傳承和保護，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身為文化人的他都會堅持做下去�！ �
這也許就是“起良蔡侯紙坊”再次重生的緣由，這也是他作為一個退休教師的執(zhí)著文化情懷。
